石油是现代工业的血液，能源是很多国家经济的命脉。正是这种特殊重要性，使得石油不仅仅是一种大宗商品，更是一种重要战略武器，欧佩克（OPEC，即石油输出国组织）也由此在国际上是呼风唤雨。但随着石油越来越供过于求，以及新技术革命的到来，国际油价终于出现了断崖式下跌，对中国来说，这有如一个天上掉下的馅饼，可千万不能辜负了。
 

可以说，欧佩克以往吼一吼，地球也会抖三抖。该组织第一次大显神威，是1973年的石油危机。当年，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（以色列称“赎罪日战争”，阿拉伯人说是“斋月战争”），为帮助以色列顶住埃及和叙利亚的夹攻，美国向以色列提供了紧急补给，被激怒的阿拉伯国家（占到了欧佩克中的相当部分）立刻宣布，对美国、日本、西欧实施石油禁运，国际油价随之暴涨了4倍。各加油站前长长的等待加油的车流，成为很多美国人无法忘却的黑色记忆。
 

在过去几十年，由于垄断了世界石油出口的60%，欧佩克总体上将油价保持在持续上涨的轨道上，尤其是一度超过100美元的油价，更是让能源出口国赚得盆满钵满，进口国则为确保能源安全伤透脑筋。即使是经济雄霸天下的美国，有时也不得不看欧佩克的脸色行事；世界老二的中国，更是为保障石油供应下足了功夫，也没少耗费真金白银。
 

能源，由此也成为地缘政治博弈的重要工具。很多次国际经济制裁，最核心的往往就是能源制裁，被制裁对象的国民经济，乃至军事实力，因此蒙受了破坏性影响。比如，在俄罗斯与乌克兰的争端，俄罗斯一掐断天然气供给，乌克兰冬天就寒冷难耐，依赖俄天然气的欧洲也会提心吊胆。北高丽小兄弟不听话，最有效的制裁，也是石油断供，除非小金同志能在海边打出石油来……
 

但能源生产国颐指气使、财大气粗的好日子，似乎已一去不复返。这种巨大的变化，就在于国际能源领域出现了一个“游戏改变者”（Game Changer），那就是美国的页岩油（气）。美国人大干快上，迅速使这种非传统能源的实现了大规模商业性开采，美国也摇身一变，从由一个油气进口大户，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，甚至未来还可能成为能源的出口国。
 

应该说，刚开始的油价暴跌，里面确实有阴谋：沙特一看大事不妙，马上心生一计，加大石油开采，试图通过低油价扼杀页岩油。毕竟，页岩油的水力压裂法成本较高，沙特等海湾国家产油成本极低。如果沙特此举能够得逞，页岩油将元气大伤，将页岩油生产商挤出国际市场后，国际油价则将在低迷后迅速回升。石油天下依然是沙特的天下。
 

但人算不如天算，暴跌形成了惯性，以至于最后刹不住了车。当前油价已跌至11年来最低水平。高盛公司甚至预测，油价甚至可能进一步下跌至20美元一桶。
 

当然，油价断崖式下跌，根本原因还是供求关系：经济的疲软压缩了石油需求，尤其是中国经济下行导致需求大幅度减少；但欧佩克内部的勾心斗角，尤其是逊尼派沙特和什叶派伊朗的矛盾，又使得减产几乎不可能。因为核问题解决了，伊朗好不容易重返国际社会，正需要多出口石油挽回以往国际制裁的损失，怎么还会压缩产能呢？沙特是伊朗死对头，更不会压缩产能让伊朗独享好处。
 

能源武器威力今非昔比，也突出地反映在俄土的关系上。按照俄罗斯的民族性格，土耳其击落俄战机是奇耻大辱，如果在几年年，俄必定对土进行天然气禁运制裁，由此迅速迫使土低头认错。但这一次，俄表面非常强硬，但始终在天然气制裁方面态度暧昧。其中道理也很简单，制裁杀敌八百，但更自损一千——现在是俄罗斯油气正卖不出去，主动关闭土耳其市场，对俄经济是雪上加霜。
 

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能源，终于开始剥离其地缘政治武器的属性，逐渐回归其一般大宗商品的特质。对中国、日本、印度等石油进口大国来说，这无疑是一个特大喜讯。
 

首先，低油价对当前低迷经济是一大礼物，给相关国家加大经济刺激提供了空间，坦率地说，没有低油价，中国经济将更加困难；其次，能源安全不再像以前那么脆弱，中国等国也不必心急火燎花高代价去争夺能源供应。可以说，当前的低油价，对中国经济而言，是一个天上掉下的馅饼。以前无法想象，以后估计也很难碰到。
 
 

但也必须看到，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，油气仍将是人类社会的主要动力来源。能源武器暂时失去了威力，但未尝不会卷土重来。
 

对中国而言，从油价断崖式暴跌中，至少有四点启示：
 

第一，没有只涨不跌的商品，不仅仅只是石油。油价一度高达100多美元，当时甚至很多经济学家说，200美元都可能。但现在，只有30多美元。油价如此，金价如此，房价难道就是例外？除非这是在火星，这不是市场经济。油价暴跌让产油国叫苦不迭，房价一旦暴跌后果会怎样？
 

第二，必须向美国学习，必须有真正的科技创新。页岩油（气）是美国人的创新，一出手就改变了世界能源格局；中国页岩油（气）储量被认为是世界第一，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开采还是过家家阶段。这就让人看到创新的力量，我们必须反省，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这么强的创新能力，为什么颠覆性发明总是产生在美国？

 

第三，加大石油进口，毕竟这是不可再生资源，这么低的价位和好处，不会长时间留给中国。在所有油罐都已储满、新油罐还没建成之时，尽量少开采国内石油，毕竟这些油迟早都是中国的，也算另一种储备；当然，给油企适当补贴也是必须的，不然他们也不会有那么高觉悟。
 

第四，以防治雾霾为由不降油价，牛弹琴此前文章就说过，这看上去道理很足，其实算的是经济小账，失的是民心大帐。油品太低劣，才让汽车背负了制造雾霾的罪名，提升品质，才是治本之道，必须要有紧迫感，也不能靠自觉性。没有压力，就不会有动力。这其实也是巴黎气候大会的要求。
 

怕就怕的是，在低油价这个天上馅饼砸来时，我们欣欣然大吃馅饼，连种地都不愿意了，最后馅饼没了，收成也没了，这才是最大的危机。天下之患，最不可为者，名为治平无事，而其实有不测之忧。欧佩克如此，其他国家亦然。不未雨绸缪，必将为新的危机所困。对这一点，我怎么总是这么担忧！